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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卧夫在观看汗青格勒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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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一词本意是指古时在竹筒上记事。采来青色的竹子,要用火烧得竹板冒出水分才容易写上字,并且可以防止虫蛀。《后汉书?吴祜传》上说:“恢(吴祜之父)欲杀青筒以写经书。”李贤注:“杀青者,以火炙简令汗,取其青易书,复不蠹,谓之杀青,亦谓汗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后来又用“汗青”指写成书稿之意。《新唐书?刘子玄传》上说,刘子玄(即唐代著名史学家刘知几)谈到修史时说,监修的长官不能太多,长官太多,意见不一,“头白可期,汗青无日”。这里“汗青”既指史册,也指史册修完的意思。
楔子岁月,永无静止地流淌。 自鸿蒙初辟,数不尽的人便随着这不息的江河沉沉浮浮,却也总是难回头地淹没到腾跃的浪花里去了。当江河几经更迁,河床的泥沙被永恒的阳光晒干,又教长年的风吹散,露出深浅埋着的零乱书简。 拾一片起来,只见上面刀刀刻着各样形状的字符,凝成青色露滴,如血迹,如汗渍,更如啼痕;凑近耳朵去,能听到音乐的音响,似叹声,似唤声,更似歌声。 它们缓慢地集结,化成宏大乐章,以宿命作拂弦之手,神秘而悠远地奏响,飘渺袅绕,直至…… 生生世世…… 西周。 穆王十六年,鲁公子费弑兄幽公宰而自立为君,是为魏公。 这个事件在朝野上引起了小小的议论。 作为以宗法制为血脉维系的庞大王朝,西周在它的建立之初,就由天子将广袤的国土分封给子弟和功臣,册命“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位,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各个封国,他们就像是盘缠纠结的树根,巩固着那个已经远去的朝代的基础。 因此,尊周公旦为始祖,最显赫强大的封国之一――鲁,出现了公然夺嫡的事件,无异于在这株茂密繁盛的大树上清脆地折去了一根树枝。 好在这只是一根树枝,此时的大宗主穆天子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上面,他关注的更多的是晋国与西方犬戎的战争结果。他爱好田猎和征伐,并且是一种伴随着无比自豪和坚持的爱好,因为他觉得惟有如此,才显得出一个最高统治者的权威与业绩。 晋国胜利了。听说那年仅十九的晋国世子还阵斩了以勇猛著称的戎王。 振奋人心的喜讯! 于是,惨死的前任鲁君的冤屈在穆天子快活的大笑声中渐渐被人们有意无意地遗忘,杀兄的新君得到的仅仅是象征性的处罚。同时,整个镐京顺从着天子圣明的意愿,开始准备盛大的新正祭典,迎接各路诸侯晋谒朝拜,以便庆祝大周的又一次扬威荒服。 在这一刻,即使是那日日观测天文的冯相氏也看不出,命运的刻线改变了…… 在这一刻,即使是夜夜书写历史的太史也不能预测,汗青的眼泪为谁流下……朝歌微风 卫国。国都朝歌城外。 时值隆冬。寒冷的北风夹着雪絮飞舞,天地只是一片分不开的昏黄。 远远处,淇水横亘,沉静悠长。 一乘红漆青盖的小车轻快地行进,蹄音在冻硬实了的土路上欢乐地敲响,和着铃铛和车中不时飞出的笑语,穿过飘香的梅林,直驱都城。 “公子!”一名仆役急急忙忙地赶上前报告,“世子的车驾在后,请停……” 话音未落,却听有女子令道:“阿养,加速!”“是!”一声鞭花,辕马长嘶,不点地地狂奔起来。仆役还在望着它远去的身影发呆,耳边早有凉风掠过,另一辆乌漆大车紧追而去。 两车咬尾了好几射地,红车终于慢了,渐渐停止。乌车顺势也住,跳下个紫衣青年,生得浓黑双眉,朗星俊目,神采飞扬,他拍着红车的厢板叫道:“让我好一阵追!许,你的御术进步很快嘛!” 红车帘子掀起,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露出苍白的脸,腼腆一笑:“兄长。” 此时好容易上气不接下气赶到的仆役们慌张地跪成一团,乱七八糟叫着:“世子安好?!”“公子无恙?!”原来,这青年便是卫国的储君,名唤“景昭”,字“懋父”,时年二十二岁。少年则为他的异母庶弟公子许。 景昭冲众人挥挥手:“不妨事。”转向公子许,“还不请你风姐姐出来?” “这个……”公子许犹豫片刻,“其实……其实……只有我……” “好了好了。”有人按按他肩膀,“别为难许。”说着车厢里就钻出来一位穿着白色裘皮外衣的少女,捋一捋长长的黑发,挑衅似地直盯着景昭:“兄长,见礼啦!” 景昭端详她良久:“临风啊,你的任性仍旧没变。……你知道许的身体是弱的,还命阿养把车驾这么快?他受得了吗?” 公子许摇手:“不……不……” 临风爱抚地拢了拢他的衣领,撇嘴对景昭道:“兄长出使鲁国回来和我见头一面呢,就别训我吧。” 景昭故作生气:“既然清楚我回来,竟不出城迎接我?” 两个人如同亲兄妹般亲昵,实际上,临风是卫侯之妹明姬夫人与当今司寇――吕侯明的幼女,因为降生在大风呼啸的清晨,得了此名。自小聪颖灵动,擅长诗赋,精习礼刑。极受父母疼宠,现在她父亲留天子身边制刑,母亲带她就借天子大会诸侯之机去京与父团聚,经过卫国,准备与卫侯和世子一同起程。她先前已经多次访卫,对卫宫上下极其熟悉,特别和表兄景昭、表弟许相处融洽。 “我和许何必像那些要求得世子青眼的大臣一样拥挤在都门呢?”临风挽住景昭胳膊,“鲁国的曲阜城怎么样?沿途有什么新奇事?” “城倒是很漂亮,只是鲁君一直害着病。”景昭回答,“不说那个。我得到传言,肯定是你最愿意听的。” 临风陡增兴趣:“哦?” 景昭偏偏卖起关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卫宫。梨堂。 临风换了裙装,她的母亲明姬夫人,舅父卫侯,另有卫侯侧妃夏佶,并着景昭、许,热热闹闹等着她了。 “果然是喜事!”夏佶满面春风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公主的福气让人人都羡慕呀!”临风勉强笑了两下,轻轻抽回手来,她不太喜欢这个当权后宫的女人,尽管夏佶待人不错,又是许的生母,但她始终克服不了心底的疏远和戒备。可能由于她对景昭早已过世的母亲――孟任,有根深蒂固的崇敬。那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她的完美程度,可以从卫侯自她死后再未册立正妃能看出一二。夏佶会对自己总是屈居的地位满意吗?她没有一点怨恨和野心?好象是为了补偿,卫侯让她的兄弟都在朝中担任重要的职务,这能不危险?临风想到这些问题,便总替景昭对夏佶加强一番敌意。何况夺嫡的前例刚刚发生在鲁国。 她怎么想,神情举止就怎么表现,所以,夏佶察觉后,十分尴尬地退了回去。 “母亲,是要商量起程上京的事宜吗?”她也不想多管夏佶的感受,径直询问明姬夫人。明姬夫人揽过掌上明珠:“不错。刚刚占卜的吉期送来了,是后日。你可要早些收拾。” 景昭走到父亲身边:“姑母放心,一切有我们呢。晋谒天子,又逢大祭,诸侯还要互相结识交往,仪仗用度是绝对不会随便的。对了,都说晋世子年轻英武,加上立有赫赫战功,我当然要拜访的。” 临风屏住呼吸。 这是她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在她八岁那年,父亲吕侯携她出访晋国,与晋君宁族谈话投机,相见恨晚,两国国君当时就给她和十岁的晋世子订了婚姻。后来听说晋世子十四岁上四处游历,杳无音信,女方曾认定是亲事作罢了,谁想在临风十五岁许婚之年,晋国如期送来了彩礼与一对紫玉花簪作了定。而时隔两年,失踪的晋世子,又以耀眼的战功重新闯入繁华的朝野。结果,出嫁,就成了临风即将面对的事情。 景昭发现她的沉默,有意逗她,折到明姬夫人旁边:“姑母,还不止!世人盛传,晋世子容华出众,比得过宋国世子苏显呢!” 宋国世子苏显,号称是大周第一美男子。他爱在发髻后结上坠金的长长丝绦,这装饰很快就在宋国甚至周边传开,一时间人人效仿,争相系戴,还用他的名字命名为“苏绦”。其风致可见非凡。 明姬夫人闻得此言,当然喜上添喜,乐个不住。 “哎呀,好了。”卫侯制止儿子继续,道,“你就少打趣你妹妹吧。自己也不小,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景昭立即噤若寒蝉,悄悄缩到角落,下意识地瞥了夏佶一眼。临风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夏佶似乎会意,岔开话头:“此次镐京之行,必定辛苦,今日就请让我为君侯与夫人治宴饯行吧!” 临风巴不得快点结束关于她婚姻的话题,借口更衣, 宝龙管理平台抬脚就往外走。不料正碰上了举着木剑乱跑的公子朔,他是许的弟弟,也是夏佶的第二个儿子。 她略嫌厌恶地皱了一下眉。 “让开!让开!我要杀了他!”公子朔粗鲁地喊叫着,揪住抱头逃窜的一个小寺人的头发。 临风护了小寺人,生气地看着那跋扈的孩子。 公子朔也生气了,叉腰指着临风嚷嚷:“你一个外人,敢拦本公子?!” “风姐姐!”公子许不知何时气喘吁吁地跑来,“请别介意!朔……朔他……还不懂事……” 景昭也跟着出来:“风姐姐不会怪他的,许,快带了弟弟去玩。” 公子许松一口气,拉公子朔离去。 临风冷笑道:“兄长,我是恶人吗?生怕我伤了你亲爱的弟弟?” 景昭宽慰:“我哪里会不体会妹妹的用意?不过适才,你对夏夫人有点……” 临风不耐烦地别过头:“我就是这么个脾性!对她,我不会放弃存疑的。” “是我的罪过,惹你不快。”景昭哄她,“别想那么多,我会特别关注这些事情的,你当下呀,只要琢磨琢磨衣服首饰都装齐整了没?一个月后,我们就到达镐京了,有数不清的新鲜要见!不打扮体面哪成?来,来,我陪你去瞧瞧仪仗,别到时候说难得到兄长这儿来,还落下委屈!” 他兴高采烈地扯着临风去视察起程的准备工作。 对他如此的策略,临风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息,表示服从。 两日后。 “登――程――!”一声长呼,钟鼓齐鸣。 卫国的朝天队伍在玫瑰色的晨曦里踏上旅途。 临风倚着车窗,凝视云蒸霞蔚的朝歌城。她有种奇特的感觉,像是从心底泛出微微的痒,是紧张呢?还是期待呢?她说不分明。“来吧……”前方似乎有声音在召唤她。 车轮却开始碌碌地走了。这个年轻的公主,从此被载入一段湮没的传奇……九年之约 也许没人会认为八岁的孩子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就算是临风自己,也没想到会对九年前的事情,在回忆的时候,如同抚摸一片丰润的绿叶,将它的脉络看得清清晰晰。 “你是谁啊?”她记得他惊讶的眼神,记得他颤抖的语气,记得他问出的这句话, 888真人注册还记得他是站在晴好阳光下的,穿着白色狩衣,扎着童子髻,髻下坠着明珠。他拿着弓箭,对,是朱红色的,刚刚射中靶的。 他是十岁的晋世子,他的名字叫上光。 但她那时候却不像个公主。她扎着同样的童子髻,只愿意裹一身短褂到处蹦跳。即使到了别人家的王宫,她照旧不肯老实,放到外面,就钻进园囿里,去找花草鸟兽作伴。 结果,在一丛绿荫下,她见到了正在专心练习射箭的他。 他听到声响,一回头,小小的临风呆住了:他真漂亮! 八岁的孩子竟然有这个意识,至今临风都为此害羞,只是想想也就罢了,但她当时就脱口而出:“你真漂亮!”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你是谁啊?” “我是吕侯的孩子!”她得意地回答,她觉得她的父亲是世上最伟大的。 他一笑,如春花绽放:“哦,你是吕侯的公子。”想了想,摆出东道主的姿态,“我是晋侯世子――上光。……你要玩什么吗?” 临风害羞,却依然直盯着他的脸看:“我将来是要做大司寇的!我要玩你手上的那个东西。” 上光为难道:“你还是小孩,没力气,会伤到。” 她倔脾气上来了,想要一把夺过弓:“不会!不会!” 上光并不松手。 临风使出对付父亲的拿手好戏,嘶声尖叫,还一幅要咬上去的样子。上光一慌,丢开弓,弓梢正崩在她的眼角,她“啊呀”一声,蹲到地上,手指缝里渗出鲜血。 黑暗中她听到上光大喊来人,然后情急地背了她在走廊飞跑。也不明白她当时怎么想的,靠在他背上就抽噎着睡去了。 再度清醒,似乎是第二天的黎明。临风躺在床榻上,发现自己只能用左眼看到乌黑的屋檐外,天空在夜与昼的移换中缓缓地变亮。她并不对视线的受限感到惶恐,因为她同时看到了上光透着焦虑的眸子。 它们那么特别,晶莹清澈,又深不见底。 “像琥珀。”她认真地端详,并用她新近认识的宝石来形容它们,还很自我满意地笑。 记忆在这个地方就停止了。 其后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临风再如何努力也想不起。但是婚约的确是在那时候订下了,算是对给她留下眼角疤痕的赎罪?还是两个一见如故的父亲的顺水推舟?临风摩挲着拿头发遮挡住的残存伤处,情不自禁地微笑,九年,约定的那一头,他是何摸样?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 镐京近在眼前。 王都镐京(宗周)。 这座宏伟而繁华的城市是整个大周的中枢。 它临着泾、渭二水,紧贴周族发源地――周原,东依华山,并靠牧马之地桃林塞,经洛水又可径至洛阳,即成周,地势可谓占尽便利。历代天子的宗庙与朝堂都设立于此,诸侯兼任卿士的也设宅在此,使得这里自然地成为了权力之都,富贵之都。 临风的父亲吕侯便是由国侯兼任大司寇。他的职责就是为大周明正典刑,惩戒乱行。最近的鲁国夺嫡,被性情刚直的他一直在天子前谏诤,要求处置,故天子特命他制定新刑,以敬效尤。 景昭把临风母女送到司寇府街口,匆匆赶往卫驿宫。 “父亲!”一进司寇府,临风立刻看见亲自迎接她的吕侯,连声唤着扑上去。吕侯搂住女儿,高兴地说不出话。 每对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不可否认,他们会有最爱的孩子,如同心尖的肉,动一动就疼,治疗的唯一办法除了宠她还是宠她。 他甚至不及与妻子叙阔,先叹息起女儿瘦了,又埋怨女儿不保养,但他的眼神是骄傲的。他的女儿是人人皆知的“司寇公主”,文赋、言辩、礼刑都很精熟,在吕国辅助亲兄世子朱掌政,臣子无有不服。 这使他坚信临风是承继他最多的,可惜,她是女孩。 不要紧,她会是特别的女孩。 为了她,吕侯的心也在不久前刚放下。当初与晋国君订下孩子的姻缘,他是看了晋世子的,印象非常好。不过……幸而晋世子回来了,风评听闻不错,总算不辜负他的期盼。有机会他是要再看看的。 他牵着女儿的手,带她们母女进内庭。 临风一边和父母说笑,一边被院子里正跪着的几个仆役吸引。 “父亲?”她知道父亲并不轻易惩处仆役,尽管他执掌着严厉的刑罚。 吕侯停下脚步:“啊,他们在为庖厨失窃的鹿肉争执,竟至殴斗,我让他们暂且反省。既然你来了,替我审出个明白吧!” 他存心考验女儿。 临风菀尔,抬步走到仆役们面前,宣布道:“你们全都看着我,对我说明鹿肉不是你们偷的。” 这么简单?!仆役们怔了一下,争先恐后地辩解。独独有一个低着头的女子不出声也不动。 “我清楚了。”临风叹道,“原来是这样,鹿肉本不是大事,我再让你们说一次。” 仆役们不知所措,只得照办。 临风徘徊一阵,对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点头:“是你。”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立即把头叩到地上以示伏罪。 不等父亲进一步问讯,临风解释道:“这里用的是五听之法,五听,为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辞,要观其出言,不直则烦;色,要观其颜色,不直则赧;气,要观其气息,不直则喘;耳,要观其聆听,不直则惑;目,要观其眸子,不直则浑。这个庖人,眼珠乱看,说话糊涂,面色绯红,当我要他重复时,他又听不清楚我的话,难道不是心虚吗?” 吕侯捋起胡子,正要赞扬,廊下一位侍臣道:“那么如何处刑呢?” 临风思虑良久:“仁德在刑之先,我想请您还是不要给些须小事处刑吧,司刑颖叔。” 侍臣大乐:“公主还记得我颖叔,我遵从公主的判断。” 他是他父亲的得力助手,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临风很尊敬他。 又一番叙礼完毕,接下来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团聚。 临风不忘地看了看刚刚的沉默侍女,向身边的寺人吩咐道:“我要她做我的贴身侍女。” “是。”寺人领命。 “你叫什么名字?”她再隔着廊栏问。 “……云泽……”那女子答道。 “很美。”临风品味地说,“你就伺候我了。” 云泽缩成一团。 命运,展开在了谁的脚下呢……光芒初显夜里,临风让云泽帮着褪去裙裳,换了便服,坐到堆满竹简的几案前。 “以后要辛苦你了。”临风翻动着竹简,“我的前一个侍女因为有了相爱的人,便让她结婚成家。所以……你不用介意你脸上的疤痕,抬起头吧!” 云泽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临风笑道:“今天我离你很近,虽然你埋着头,我还是看到了。” 云泽不说话,呆呆地盯着地板。 临风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有不想引人注目的疤痕,在眼角呢。如果这是你封闭自己的原因,就大可不必。” 云泽幽幽地说:“……公主也不必如此。” 临风阖上竹简:“你不爱争辩,应该是喜欢用双手更胜过用嘴皮的人。我相信你能担任我的贴身侍女,那是你的能力,不是同情。” “是。”云泽习惯地垂首。 “那么,你熟悉京城吗?”临风温和地问。 “是。” “明天带我在京城走走吧。” “是。” “只我们两个。” “是。” “我休息了。” “是。”答案似乎永远就剩一个字似的。 静悄悄的云泽静悄悄地为临风燃上香料,布好帐帘,退了下去。 但是临风睡不着。 繁琐的祭典,复杂的交往即将开始,面对那些之前,她要好好看看这颗大周的心脏…… 京城的集市,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更热闹。 临风在行人如织的大道上走着,打量沿途不同口音的商贩和他们琳琅的货物,打量耍百戏和奏丝竹的优伶,打量得意洋洋入京观礼的贵富,也打量携儿带女其乐融融的平民。他们谈论、说笑或争吵,搅得整个京城如同鼎沸的水。 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她也注意到了靠着墙根,挤坐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有的没了脚,有的没了手臂,有的没了鼻子。他们是受过刖刑的。 残损人的肢体,就可以洗涤罪过吗?或者,还给受害者快乐? 从他们痛苦的表情上,她看不出会达到那样的效果。那么新的刑被制定出来,究竟是保护平民不再流浪还是让流浪街头的人更多呢? 这问题在她学刑时长久地困扰她。她想了很久,还不曾有能说服自己的解决办法。 “一束丝,一匹马,五个鬲!”有人吆喝着,“三男两女,都来看看!” 那是在买卖奴隶,鬲,是对奴隶的一种称呼。 临风循声投目,果然见在简陋的土台上,栓了二十来个面黄肌瘦的鬲,正被贩子叫价出售。 “是不是有病?买回去死掉怎么办?!”人群里一个胖毛皮商冲贩子喊。 贩子跳着脚,受了侮辱似地回道:“你摸摸看!摸摸看!但凡有一个病的,我不要你钱!” 胖皮毛商也不谦让:“摸就摸!”上台细细地把男鬲捏了一遍,瘪瘪嘴,然后要摸女鬲。 “住手!”临风阻止,还没说完,旁边的人接口:“所有的鬲,我买了。” 她扭头去看,谁想买主早转过身子,嘀咕着:“在京城做个好人也不容易啊,花钱都有人抢。” 临风见他背影是个红衣少年,服饰讲究,脑后垂着风行的“苏绦”,大约为哪个富家出身的豪爽子弟,便不去搭理,一任他独自享受众人的艳羡和惊叹。 “让开!让开!光君车马过路,不想死的走快!伤了人命不计!”几名打扮怪异的壮汉甩着鞭花,撞碎摊子上的坛罐,抢走背篓里的鸡鸭,驱赶人群惶惶逃散,把那红衣少年的光荣场景搅和乱了。 偏偏有个父母走失的孩子,吓得站在路中央,没了主意。 壮汉们像是没看见,鞭子甩得震耳。 临风瞧不下去,上前拖过孩子,抱在怀中。 “贱民!”壮汉生硬地吼道,举手要打。她本能地护住孩子。 鞭子却没有落下来。 “真是讨厌!”她再次看见那个红衣少年的背影,他挡在鞭下,“光君?!光君是谁?” 壮汉凶狠道:“光君是我们晋世子!” 临风倒吸一口凉气,冷从脚底上升头顶。 “光君”的车马很快赶到了。 红衣少年反倒不依不饶:“晋世子是周人,为何差遣的是你们这些戎人?” 是了,壮汉们的模样的确与周人很不相同,难怪装束那么奇怪,原来是戎人。临风被一提醒,发现了这个事实。 “光君”的车内有人喝道:“把他们全部抓走!抓走治罪!” 壮汉们齐声答应,舞着绳子上来捆他们。临风急忙放跑孩子,朝云泽做个手势。云泽掉头消失。她报信去了。 正乱间,斜刺里钻出个小男孩,黝黑的皮肤,卷曲的黑发,高鼻深目,又是个异族。 他很气愤地指着壮汉们,唧唧呱呱,完全不懂在说什么。壮汉们龇牙咧嘴地好象是还着口,男孩一跺脚,重新钻进角落不见了。 临风看完这一段的工夫,已经被壮汉们系在“光君”马车后面,背贴背地和红衣少年绑在一起。车动了。 天色渐渐昏暗。 不知不觉地随着“光君”马车连奔带跑了半日,临风尚未确认自己的处境。 真的是被绑了?还是被晋世子绑? 没错,脚上磨出的水泡可以作证。不过,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你不是个平民吧?”红衣少年没闲着,不停提问,“你有很淡雅的薰香味,此香需收集夏天雨后荷叶上的露水,和着香料烘焙多次才能制得,所以,你家若非王侯,也是贵门,我说的对不对?” 临风对他的初始好感破坏殆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红衣少年道:“绑在一处,也是因缘,不说话我如何认识你呢?” 临风干脆道:“我不愿意认识空有外壳的人。” 红衣少年很聪明:“你希望我去和他们打斗?没用的,你看他们的身形,再看我……受伤的话,疼的可是我啊!” 临风懒得开口。 “你不要着急嘛。”红衣公子不觉得自己遭受鄙视,乐滋滋地,“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是被光君绑了呢!光君这个人,什么都要占哪,就等着看他要把我们怎么处理。” 马车最终在荒郊停下。 壮汉们把市集上抢的食物打理干净,升火烤来吃,“光君”车内爬出个男子,和他们共饮,同时惴惴地张望。 黑夜完全降临了。 临风冷饿交攻,疲倦如潮水袭来。 上下眼皮打架之时,“光君”那边轰地炸了锅一样,吵闹不已。她使劲睁开眼睛,“光君”的火堆早灭了 澳门金沙国际娱乐场,四下里只是一片喘气和兵器的杂响。 一刻过后,满耳又是呻吟声。似乎有人严厉地教训着谁。随后轮音、蹄音混着脚步远去…… “嘿,这里!”红衣少年突然招呼。 一枝火把点燃,靠近。光影里走来个个子颀长的男子,黑色斗篷遮住了面目。 他默不作声地取出匕首,割断绳索。 “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护送他们来到一辆小车前,黑斗篷男子终于说。 “我是吕国公主,要回司寇府。多谢。”临风直截了当。 黑斗篷男子和红衣少年不约而同地低呼。 “呀哈哈哈哈~~~~~~”红衣少年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 临风顾自上车坐好,她烦透他了。 车近城门,前方火光耀眼。 临风认出景昭的旌旗,高喊:“兄长!”不待车停稳便跳下,奔向景昭。 “好妹妹,受苦了吧?我奉姑父之命来找你!”景昭搂住她肩头抚慰道。 临风擦擦泪:“幸亏……”她犹豫片刻,“幸亏有两位恩人相救……”她克制住自己没把红衣少年剔除出感谢范围,抬手往后一指,视线移去。 火把包围了车子。红衣少年她没细看,黑斗篷男子她没机会看,现在二人都除去遮挡,完全展现在火光中:红衣少年生得灵秀俊逸,美目流盼,唇角微扬,张显着潇洒和不羁;黑斗篷男子,则不能找到言语形容,他只是沉静地站在那里,深远地注视着她,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谢宋世子、晋世子搭救小妹!”景昭揖首。 临风不啻头顶雷击。 景昭敦促:“临风,快来见礼啊!” 临风盯着他们,机械地行礼。 “承见,我是宋国世子,苏显。”红衣少年嘻嘻哈哈。 “我是晋国世子,上光。”黑斗篷男子清晰地说。百花深处“怎么会错?!”景昭哭笑不得地重复第三次,“我一进京就和他们见过面了。再说,他们不是自己也向你介绍过吗?” 临风依旧在发呆。 景昭玩心顿起:“妹妹,晋世子是不是比想象的还要好呀?姑父当初可真有眼光……” 临风的情绪却不是可以用高兴或者幸运来形容的。 他是晋世子。他是九年前那个上光。 可是九年是一段多么长的时间。临风记忆里那个漂亮的有点傻的小男孩仿佛从世上消失了,取代他的是她简直无法正视的俊秀男子。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她一直都没有为此做好准备,与他的相见,不,是重逢,对她来讲,居然完全是意外。 景昭感受到她的忧虑,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拿出精神来,临风!即使他被捧成光君又如何?你也知道,在别人眼里,王族的生活可能像花丛一样鲜艳,实际上,照样有很多烦恼和苦衷。况且……”他自豪地道,“我的妹妹是司寇公主,同样是扬名的人物。好了,好了,明天的社祭是非常重要的祭典,你会面对不少的世子、公主,必须表现得出色才行!快点,去休息吧!” “是。”临风依赖地望着疼她胜过同胞的兄长,顺从地照做。 镐京郊外。社丘。 今天,要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社祭。这是主祭神灵的仪式,也是最受周人重视的祭典之一。 临风穿着正式的礼服站在父亲身后,新奇地看着礼官、巫祭们鱼贯排列,围着五色泥土筑成的圆形社丘吟唱,舞蹈。不久,寺人、仆役抬着太牢牺牲供奉在象征着神的社主前。丘的四周,天子、诸侯的仪仗排得满满当当,旌旗招展,文彩锦绣,热闹非凡。 忽然鼓响三下,鸦雀无声。穆天子率领王室成员向社主首先献上了玉帛等礼品,紧接着,诸侯引着各自的得意宗亲按照礼官的指导,也向社主比赛似地献上争奇斗巧的礼品。 吕侯向来不喜欢这些竞争,早早地致礼后带女儿静立在靠近社主的地方,等待其他诸侯依次上前。这给了临风机会仔细观察到场的所有人。